一个少年站在长安街的门口,这是他第一次来窑子。(小说文学网)

    十八岁的他出生于一个军阀的家庭,父亲给他许了一门政治的婚姻,让他娶一个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女人。记得第一次见面时,女孩抽着大烟,躺在床上慵懒的说:“你就是我的未婚夫?”

    少年觉得他受到了侮辱,更觉得他不能在终生大事上自己做主是件很无奈的事。于是他学会了喝酒,学会了抽大麻,大麻的青烟在空中变成了颓废的形状,少年想到了自己的未婚妻,流出泪来,使劲地抽吸着烟枪头里的烟草。烟草在抽吸下发出血红色的火光来,烟烧得越来越旺,腾起,遮蔽了少年红肿的眼。

    几个女人花枝招展地在胡同口拉着来往的客人,一个女人见到了少年,眼尖的她立即认出了他。在北平城混的,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城里的达官贵人像烙铁一般印在脑子里。

    “呦,这不是段大公子么,我可听说您要娶亲了,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了?”

    少年姓段名庆,他没有回答女人低贱的问题,而是径直走进胡同。穿花衣裳的一位风尘女子立刻搀扶住段庆的臂膊,两个人在人来人往的胡同向着纵深走去。段庆刚在酒店里喝了几坛女儿红,酒劲上来,红色的面颊就像门口挂着的红红灯笼。

    到了巷子尽头的一处院落,段庆走进去,迷醉的眼神望着空中交错着的彩色绸条。他一把推开搀扶他的风尘女子,双手抱住自己的头,脑袋因为酒精的刺激好痛,他把手扶在旁边的一根柱子上。老鸨出来了,见到了被推到一旁的“女儿”,还见到了段庆身上穿着的名贵衣裳,不禁笑嘻嘻地唤来两个打杂把段庆抬到了一间上等的厢房。

    屋子里弥漫着香气,段庆躺在舒服的软榻上,嗅着枕头上的女儿香,很快进入了梦乡……

    段旅长是北平城有名的军阀,为了职位的升迁,摆脱已经做了十几年的破旅长,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:自己的儿子段庆已长到适婚的年龄,恰巧自己上级一位军长的千金也是到了“邻家有女初长成”的阶段。可是军长的千金却是嫁不出去的,原因是她不仅丑得要命,而且还抽大麻。虽然有几家看上了,但是军长觉得这几家不门当户对。直到在一次军队会议后,散场后的高级军官们从敞亮的大门一个个鱼贯而出,这时,段旅长拦住了军长,对军长谈及了两家的婚事。

    军长回家后仔细想了想,觉得也没什么不妥,于是就答应了。就这样,两家的亲事就定了下来。而后天,是他们大婚的日子。眼看天就快黑下来了,段庆这孩子却不知道跑哪去了。

    搜遍了所有的房间,问过了所有可能见过少爷的仆人,段庆还是没有找到。无奈,段旅长只得派出家丁沿着北平城寻找,一队队人扎着火把在夜色中喊着少爷的名字……

    段庆走到一处桃花林,纷飞的桃花亲吻着他的脸颊,落英缤纷。穿过曲折的桃花林,段庆听到了有人在弹奏着《梅花三弄》的古琴曲。再绕过一株矮矮的桃树,段庆见到了一位美丽的佳人低着头抚弄琴弦。段庆很想看一眼女子的模样,可是他刚伸出手,眼前的女子就不见了,手里握着的,只是一片飘落的桃花。

    门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寒雨,段庆觉得身上有点凉,睁开眼,听到了《梅花三弄》的古琴曲。琴声悠悠,似在倾诉不尽的愁衷。段庆还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哭泣,迷糊地把眼神望向屋子中央,一个女孩正在哭泣。

    段庆不知道女子为何会哭泣。这时,老鸨进来了,对段庆说:“少爷醒了,这是我给您找的丫头,你看还中意不?”

    眼前的女子年纪约有十五六岁,低着头垂泪,头上别着一个桃花装饰的簪子。老鸨见到了女孩的伤心,从房间里一支翠绿色的胆瓶里揪出了鸡毛掸子,打在了女孩的身上。女孩流出的泪更多了。

    “打死你个哭丧星”,老鸨嘴里吐出一些脏字,挥舞的鸡毛掸子在空中画着轨迹,从女孩的肩膀上落下去,却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拦在了空中。

    “别打了”,段庆说。

    老鸨停住了,猥琐地对段庆说:“确实不能再打了,打坏了今晚怎么服侍您呢?少爷,这个女娃还是头一回呢,您可赚了”

    段庆很厌恶老鸨嘴里的污言秽语,他让老鸨出去。老鸨走出厢房,在门口留下了一副奸笑的面容。

    琴声再次飘散在空气里,不过琴弦上是段庆的手。悠悠的心事透过音乐也弥漫在屋子里。舒缓的音乐遮盖了门外喧哗的吵闹,女孩的情绪在美妙的音乐里稳定下来。

    “你叫什么名字呀?”女孩问段庆。

    段庆没想到女孩会问他的名字,段庆把视线从琴弦上移开,见到了女孩仍带着泪珠的脸。女孩的确很美,段庆怀疑她就是自己梦中桃花林里的那个女子。

    “段庆,你呢?”

    “绮墨”女孩回答。

    “是你的真名么?”

    “嗯”,女孩回答。

    段庆对眼前的女孩有了好感,从小到大,作为独生子的他一直感到很孤单。

    “我能给你讲个故事么?”段庆说。

    女孩点了一下头。

    “我从小就活在父亲的阴影下,他说什么就是什么,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,人家经常称呼我为某某人的儿子。一开始我就很反感,因为我和我的父亲是不同的。他虽然凭着自己的努力从一个小军官做到了如今的旅长,虽然他手里有决定人生死的兵权,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决定我的未来。我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天地,而不是一辈子活在他的要求里。”

    綺墨想起了自己的父亲,她本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秀女,因为父亲许给她一个素不相识的郎君,感到无法接受的她从家里跑了出来,在街上游荡了三天,被人家拐骗到了窑子里做皮肉生意。

    段庆接着说道:“后天我就要结婚了,和一个抽鸦片的女孩,为了适应今后的生活,我甚至去尝试着吸鸦片。她家的确有钱有势,可是我不喜欢她呀!”

    女孩能察觉到段庆的悲伤,她抓住了段庆的手,段庆被女孩手心的温暖安慰。女孩俯上脸,两个人在房间的地上亲吻着。外面还是一片喧哗,红灯笼的光照在白色的窗纸上,从窗纸透进来,射在戴着花纹的地毯上。

    第二天,段庆用自己身上的钱替女孩赎了身,他们约定,要去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厮守一生。坐在马车上,段庆和綺墨出了北平城。走到了郊外,田家的油菜卧在泥土里,翠色欲滴。段庆搂着綺墨,把头倚在綺墨的秀发上,这是他十八年不曾闻得的爱情香……

    北平城里,下面的仆人回来汇报说仍然没有找到段少爷,段旅长把桌上的一杯参茶扫到了地上,破碎的茶杯踩在段旅长的军靴下,仆人们害怕地退下……

    在一个僻远的乡下,黄昏时分,冷清的村庄迎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。马儿喷出热气,疲倦地哀叹着。两位客人走下马,敲响了一个破败的屋子。

    门打开了,站在门里面的是一位老太太,她没有拒绝远方来到的客人。两位客人此后就住在了老婆婆家,帮老婆婆做饭,打扫,种庄稼。

    某个深夜,老婆婆家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。

    老婆婆家的旁边住着一个村里的光棍,他很纳闷老婆婆家多出来的两个人,尤其是为其中的一个女子,貌似天仙,难免会让他打一些坏主意。好几次,他乘男人不在家,来老婆婆家拜访。老婆婆接待了他,给了他一些刚从地里收回来的玉米。光棍问老婆婆来的两个人是谁,老婆婆说是远方的亲戚。光棍看着女子怀里的孩子,假装善良地逗孩子玩,在贴近女人的距离里,光棍见到了让他一辈子难忘的羞涩。

    段旅长和军长的联姻被推迟了,生气的父亲发誓一定要把他的逆子找回,派了很多人,拜托了很多人。时间一天天过去,段旅长不生气了,他真得很害怕失去自己的儿子,日日夜夜的思念使他的头发白得更快了。段旅长喝着一杯又一杯的酒,想起了他最后一次见段庆的场景。

    下午的时分,段庆在台子上坐着喝酒,酒坛子站在他的脚边。段旅长走过去,一脚把酒坛子踢碎,责问段庆为什么不见军长的女儿。段庆什么话也没说,用酒坛子的一块碎片舀起地上的酒接着喝,段旅长生气地去夺,酒坛的碎片在段庆的手背上留下了一个口子。

    郊外,一个农夫模样的人拿毛巾擦着手上的汗,手背上,有一道疤……

    光棍晚上躺在自家的草席上,他想着白日里见到的女子模样,双手不安分地游走在隐秘的身体部位,安静的乡下夜晚有蛮牛一样的喘息声。

    老婆婆家的女子在丈夫走后,于院子里浇着自己种下的一株桃树。桃树还没开花,才刚长了一人高。她抚摸着桃树光滑的树皮,禁不住地有些思念家里的亲人。她望着天边的云朵,身后的屋子里响起了孩子的哭声。

    朝屋子走去,走到门口,一只肮脏的手从屋里伸出来,把她拉进了屋内。

    是光棍,他从屋后翻过来,抱住了女子的身体,女子大声地喊叫。门外坐着的老婆婆应声来到屋子里,见到了光棍,举起手里的拐杖就打,光棍夺过拐杖,照着老婆婆的头打下去,老婆婆倒在了血泊里,呆滞的眼睛目视着一朵桃花被蛆虫爬上去,肆虐,糟蹋……

    屋外的桃树在风里晃动着身躯,奏出一丝哀鸣。

    男人回来时,见到了屋内自己妻子的尸体。妻子死了,僵硬的面容上还残留了一滴泪。他抱起在屋子里哭泣的两个孩子,冲着苍天跪下,怒骂着苍天的不长眼。

    后来,男人始终没有给妻子报了仇。收拾了屋子里的两具尸体,老婆婆被葬到了门外的河水边,自己的妻子则埋到了庭院里的那株桃树下。

    桃树在来年开春开放桃花,男人抱着自己的孩子,一个叫段绮,一个叫段墨。

    北平城里,段旅长望着儿子的房间,喝着酒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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